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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我和淳安一起进的公司,当时的他和我一样透露出初出校门的胆怯。说句实话,淳安不属于我所喜欢的类型。他不擅交际,又没有潇洒从容的态度,因此在很长的时间里,他只是个朦胧的影子,连面目都因忽略而有些模糊。
也许上天从开始就不打算成就这段感情吧,但命运之手却在无意中拨动了爱情的琴弦。
电梯里隔壁公司的女孩子在议论着淳安,说他像希腊的雕像。
“阿碧,替我们约淳安喝茶,拜托!”这帮小妮子求到我脸上来。
我笑了笑作了个同意的手势,电梯间里立刻欢腾起来。
“佳木坊”是我常去的茶楼,离公司并不算远,穿过两个街口就到了。
一次无意间误打误撞来到这儿,喝到了纯正的家乡茶——“碧螺春”。螺状的卷曲,在水中温柔地舒展,仿佛在诉说一段难言的心事。
在碧萝裙的翩跹里,我听见了熟悉的歌声,于是在错愕间我看到了采茶。
2
“阿碧,喜欢喝碧螺春的男子有一颗细致的心,他会陪你一世。”儿时的同伴采茶这样告诉我。
她过早地结了婚,又匆匆离了婚。不久送货的前夫死于运茶途中的车祸。“阿碧!你以后不可以轻信爱喝碧螺春的男人。”在公墓里采茶神情木然地对我说。
而那时我看到了那个腹部突起面色蜡黄的女人。
“他说他无法选择,为了爱他不得不离开我。而他到死也没给她一段婚姻。”采茶的嘴角露出一丝冷笑。
那个女人因不被人接受而被阻墓前,情绪失控的她大吵大闹却大势已去。
“不是供你赌,我儿子也不会不要命的连续开夜车,也不会送命!”做母亲的像在看一条毒蛇。
“妈!她有了孩子,孩子毕竟也是您的骨血。”采茶有些不忍。那女人看着采茶满眼感激几欲滴下泪来,别有一番楚楚动人的模样。
做婆婆也看的面色黯然只得叹了口气道:“冤孽!”便不再为难她了。
那女人最终被家族承认。
孩子生下的百日,我被采茶带到女人的住所。
小小的住房内飘浮着乳香,女人一脸满足的样子。
“你可以告诉我了,现在没什么会撼动你的地位了。”采茶露着微笑。
女人愣在当场,一脸惊恐。
“相信我,已经过去了。我只想知道真相!”
“你早知道了?”那女人心烦意乱。
采茶点了点头。“那你怎么不揭穿我?”
“为了他这么对我,我高兴看他家为别人养孩子,甚至到死也不知晓。”采茶笑容可掬。这时的采茶很陌生,甚至还有些恐怖。
“我不介意他的无能,可是他讳疾忌医,在我劝他去医院时,他暴跳如雷说我和你一样没有情趣。”女人长叹了一口气。
“我知道他会如此!”采茶冷笑。
“他开始试用各种不知哪里来的秘方药涂在私处,对于我那是一次次的折磨。反抗的结果是更多的折磨,他整个人都散发出一种令人恶心的药味。我有意回避他,慢慢有了成效,心中暗自得意的同时也发现了他对我的冷淡,他似乎更愿意多跑夜里的长途。”
“他有了别的女人!”我和采茶异口同声。
那女人笑了,“是个流莺,有几分姿色。据他所说她是无所不能的,她治好了他的病。至此他行为反常,对我已无丝毫兴趣。我爱上了棋牌室整日在那里流连,也在那里认识了正在打工的小西,我们疯狂地相爱,并有了爱情的结晶。”
桌上的两杯碧螺春已渐渐冷却,鲜绿的色彩如同窗外的春天。“洞庭碧螺春,茶香百里醉。”采茶有些神思模糊,“我曾经那么笃定的爱情,却是这么不堪一击!”
那女人犹豫了半天,半晌才开口。“其实,他心里还是有你的……只是,他仿佛又说是你害了他?提起来又总是红了一双眼,很吓人的模样。”
“总算是作去了性命!他倒好,解脱了!”采茶面色凄然,“既然他不让我好过,我也偏不放过他!”
“所以,你才不揭穿我?”那女人小心翼翼。
“是!”采茶笑眯眯,“因为我是真爱他……”,她声音逐渐低了下去,渐渐沉入到回忆中去,“他是我的初恋,他爱喝家乡的碧螺春。母亲不喜欢这个跑运输的男孩,说他一无所成,说他没有出息。而我却毫不在乎,我们在茶树丛中亲吻,在布谷鸟的啼叫声中交付彼此。”
说到此处,她突然顿住了,歇了会儿才又艰难开口,“然而,我的父母知道了,面对生米煮成熟饭的现实,他们只能同意了这桩婚事。我们欢天喜地的准备婚礼,虽然自从茶园之后,每次行房之时他都不举,但我们却总安慰自己说是太忙、压力太大所致。”
那女子抱着孩子的手明显地一抖,她试探地问:“就是从那时候开始的?是吗?”
采茶神情木然地点了点头,然后又接着说了下去:“可是结了婚之后的很长的一段日子,当他在一次次地尝试中败下阵来之时,我们才明白事情的严重性。我们瞒着家人偷偷地看医生,出入各种大小医院,甚至去寻访那些民间祖传秘方,却怎么也不见效。他就是从那时变了的……”
“这么说,你到现在还是爱他的……”我有些心惊肉跳。
“所以,我没打算放过他啊!”采茶却笑了:“谁让他让我没了爱情。”
半年后,我和她失去了联系。
没想到今天竟会意外的相逢。
采茶不再是那个执著于爱的女子,她的身边聚集了众多关系暧昧的男子。她打理着这座茶楼,并游刃有余地穿梭在那些常客中。
3
小妮子们就约在这里和淳安见面。淳安显然是这里的花心。他被全场关注,有时几乎冷场。我坐在当中很是难堪。暗恨这些小妮子没见过世面。我看到淳安怨愤的目光,只能装着若无其事。
采茶不知何时来到跟前,“喝什么茶?”她白皙的面容衬着绿色的小袄,竟是别样的明艳。
淳安在不自觉中流露出赞叹的神色来。
“还是碧螺春吧!是我和阿碧家乡的茶。”采茶笑靥如花。众人都被征服。
茶上来了,由采茶亲自服务。一口饮下只觉唇齿留香,余香满口,一桌子人半天做声不得。
“好茶!”淳安赞叹,“能告诉我碧螺春的由来吗?”他示意采茶坐下。
采茶向一桌人微笑:“不介意我坐下?”
小妮子们连连点头,她们被好奇心冲昏头脑,白马王子的吸引力已退得不见踪影了。
“很久以前的一个初春,太湖中有个恶龙作怪,经常危害百姓。一位名叫阿祥的小伙子为拯救乡民,挺身而出与巨龙斗了七天七夜,打败恶龙之后,自己也精疲力竭,病倒在床。”
“让我们猜猜啊,一定是有田螺姑娘出现了!”小妮子们突然笑着打断了故事。
采茶笑:“这些桥段太老了!根本糊弄不住你们,不说了!不说了!”她说着就要起身,却被近旁的女孩们拦住,“桥段是一回事,桥段怎么编是另一回事!你可不许挖坑!那样太残忍,心心念念想要知道答案的滋味不好受!”
“好吧!怕了你们了”,采茶有点无可奈何,“你们说的没错!的确是出现了‘田螺姑娘’但她却是村中早已爱上小伙的一位名叫‘碧螺春’姑娘,她不分昼夜的守护着小伙,并采摘茶叶为他疗伤,阿祥的伤好了,而姑娘却因劳累而逝。阿祥伤心欲绝,把姑娘葬在茶树之侧,他从此长伴茶树左右,在他精心培育下,这些茶因香气高而持久成为名茶。人们为纪念碧螺,而称此茶为碧螺春。”采茶娓娓而谈。
而这一桌却开始唏嘘不止,无比感动。
我看不出采茶心境的变化,她真得忘记过去了吗?当时的采茶就是因为这个故事才发誓要找个爱喝碧螺春的人把自己嫁了。
“还有一个传说阿碧也知道,阿碧,由你告诉他们吧!”采茶笑着离开。
“另一故事不听也罢。总之没这个动人。”学校联谊时总是派我做解说,这些故事早已烂熟于胸没有新意了。
“不行!味口都吊上来了,再不好听也得说给我们听!”小妮子们不依。
我一会要她们续茶,一会要她们替我捶背,折腾了半天竟也没让她们死心。
没了退路的我只好再做一回解说,“有一年春天,人们在路过太湖洞庭山黄厘峰时,发现有来自峰顶的奇异香气,香气沁人肺腑,经久不散。大伙儿都无法解释这香气的来由,久而久之,就被误认是妖精作怪。人们过道也避开了走,一时间,竟闹得人心惶惶起来。”
“好是奇怪!”一直坐在一边不吭一声的淳安突然道,“有香味不好吗?为什么会害怕?这不合逻辑啊!”说着还摊了摊手。
“也许故事产自民间,而说故事的人又都没有太多的文化,肚子里没有那么多弯弯绕!也许只是高兴了随口编的,哪还想到什么承接转合!“采茶笑着白了淳安一眼。
“就是!”小妮子们有些故意作弄淳安,她们拉长了声调,很捉狭的样儿。
我笑了,喝了口茶继续,“一位胆大的姑娘想探寻究竟,她悄悄地攀上了黄厘峰顶,结果却发现香味来自峰顶的茶树。于是,她采摘了一些收在怀中。然而,她走到哪儿,香到哪儿。连姑娘也惊奇地大叫‘吓煞人香’。众人问起原由,姑娘掏出了茶叶。自此之后,‘吓煞人香’名动大江南北。后来,康熙下江南,喝过此茶之后,兴笔题名‘碧萝春’再后来,因其外形酷似螺而为改为碧螺春。”
“收哪儿不好,偏偏收在怀中,江南人就是浪漫!”小妮子中有人偷笑。“看来温香满怀起初说的是茶,并不是美人。”小妮子们又打又闹早笑成了一团。
饮茶结束,小妮子们的简单快乐感染了淳安,他走在一片长发阵中吹响了口哨,脸上浮现了迷人的笑容。
“我就是这样爱上他的。”一个小妮子看着他的背影感叹道,却不料她的感叹引来一阵附和声,故弄玄虚的样子让人忍俊不禁。
至此,我们常去喝茶,大部分时候都是淳安付账。淳安好像完全被采茶迷住了。小妮子们发现这个情形后醋劲大发,一个劲大叫“引狼入室。”
“他又不是大众情人,你们何必这样小心眼?”我笑的脸都僵了。“原来我们大家还可公平竞争,有了她这个局外人,一点机会也没有了。”小妮子们失望透顶。从此拒绝再去喝茶。
后来,我也很少去了。我看到两人在桌下纠缠的双腿,有意无意的肢体碰触,暧昧的情形让人坐如针毡。
不知道为什么,我竟有些失落。
4
公司组织的年会将在安徽黄山召开,除了对本行业的精英做奖励之外,公司更多请的是商务伙伴,我和淳安被安排做先行工作。
因为有些晕车,一路上都是淳安在照顾我。
在路过浙江的途中,司机接到通知要求躲避台风。然而一切都迟了。
在赶往车站时,暴雨就下来了。不久后大巴就无法通行了,公路被冲断了。风越刮越猛,天也黑了下来。雨下得如瓢泼般,车身也在狂风中巨烈地抖动起来。被风折断的树枝横扫着掠过车身发出吱嘎的磨擦声。
我们都看到了窗飞涨的河水,河水在接近路基,有些地方已被舔空,一波波的浊浪来势越来越猛。车内没有一个人说话,人的情绪也越发紧张。空调的冷风吹得人直起鸡皮疙瘩。
“把空调关了吧?”有人说。
“早关了。”司机回答。
可怜一车人不知是恐惧还是怎地全都冷得缩成一团。
“不行!我不能在这里等死,我要出去!”有个人突地从座位上冲到了司机的位置,他按下了开门按键。
风雨一起刮了进来,那个打开车门的人只一下就跌了下去。司机伸出的手都没能碰到他。跌下去的人在滚了滚几滚后,最终还是跌跌撞撞地在司机的帮助下上了车。
一身泥汤的他有些哭腔:“我的胳膊好像摔断了。”
“摔断活该!这么多年也没见这么讨厌的人。”有人无视他的存在。
然而车子在这时发生了巨烈的抖动,车子很快失去了平衡,所有人都感到了恐慌。
“快关门!”有人惊叫。而这时,只见一根断树枝正掉落在车门口,门被卡住已经关不了了。
车身在摇摆不定,人们开始歇斯底里地狂叫却又被风堵住发出极为吓人的声音。
我呼吸困难手脚冰凉,连抬起一根小指头的力气都没有了。
行李架上的购物袋被风鼓起,发出“哗啦。哗啦”的声响,小件的行李开始摇摇欲坠,饮料瓶在走道急速地滚来滚去,单调的声响让人觉得仿佛末日来临。车厢里响起了一片哭泣之声。
“大家不要慌!是男人都给我站起来。我们配合司机去一起关车门。”淳安站起身大喊。他顶着风努力地在往车前走,这时碌碌续续有人开始跟随。
他们手牵手连成了一个整体,人们的哭声也渐渐小了下来。司机按按键,众人拉出树枝顶住车门,几次努力后,车门终于关上了。车子也渐渐地平稳了起来,众人松了口气之后,车厢里掌声雷动。顶住车门的人们俨然成了英雄。
风雨仍在肆虐,人们渐渐平静。漫长地等待中,有人沉入了梦乡。而我和淳安却在不知觉中扣紧了彼此的双手。
冰冷的雨水在车玻璃上纵横,我感觉潮湿正一点点靠近。隐约可见雨中的旷野,孤寂,冷清,如一幅印象派的图画。
风雨声在外盘旋,空洞的回响在空旷里延伸,我感觉自己在颤抖。淳安脱下他的西服覆盖在我身上,然后才放下座椅躺下来。我的手被他紧紧地扣着,温暖透过他的掌心一阵阵传来。
司机和长途客运中心取得了联系,前来接应的车很快就要来了。远远地我看到了车灯闪烁,接应的车来了。
淳安靠在身旁打盹,越来越靠近的灯光在他脸上镀了一道金边,使棱角显得更为分明,高耸的鼻子,如海鸥般飞翘的嘴角,还有恣意卷着的头发,健美的身材,的确像希腊的雕像。在那一刹那间,我真得有些惶惑,心中有一种柔情在莫名间涌动了起来。
“淳安!”我拍了拍他。
他在半睡中惊醒,惺忪的神态有着说不出的慵懒。他盯着我有些孩子气地任性样儿:“嗯,再叫一声,再叫一声就好了。”他眯着眼赖在椅子上。
我竟然会羞红了脸,而且居然真得是很温柔地叫了一声“淳安!”
他也在那一瞬间清醒,我看到他澄澈的眼神里有着和我同样的惶惑。
我们愣愣地盯着彼此,仿佛第一次相见。我听见心花开放的响声,在我俩相互的凝视中,它完成了最美的绽放!
惊心动魄的旅程后,不少人改变了主意改坐了回程车。
大巴上稀稀拉拉的剩下了不到三分之二的乘客继续往黄山风景区进发。我们的会务中心设在黄山温泉景区,景区以揽胜桥为中心向四周辐射,桃花溪在桥下潺潺而过。青山如屏,满耳幽静,真得是养心的好处所。
这里的会务工作做得很细致,会议策划,会务安排都做得无可挑剔。会议并不像我们想得那般紧张,与会的大多数都是身经百战,并不是当初想象的那般难对付。我们所要做得就是游山玩水。
因为一部分与会人员要求自己登山,人们分成了两组计划从云谷寺出发,一部分乘索道,另一部分由我和淳安带队登山。
还没走出温泉景区的范围,“鸣弦泉”三个字便吸引了人们的注意力。导游特地停顿了下来。
“想来泉水流淌,声若琴弦因而得名吧?”有人问。
导游点了点头指着这块石崖说道:“这石崖中空,形状酷似古琴,有水冲击而过,发出的声响,宛若琴声悠扬。因而得名。但是这鸣弦泉的闻名并不仅仅是因为这石刻为李白手迹。这里还有一首诗歌更为动人呢!”导游卖起了关子。
“什么诗这么玄忽?”众人不信。
“那你们可要听好了!”导游一笑。
“尽管放马过来!”大伙儿气定神闲。
小导游轻了轻嗓子说:“石崖悬琴琴最寒,五更三点是谁弹?清声流出相思泪,日照风吹竟不干。”
“清声流出相思泪,日照风吹竟不干。”有人在回味。
而我竟如同着了魔一般笑也笑不出了,是谁触动了我的心弦,让我在不自觉中深陷其中不能自拔呢?我能了解这首诗的意境,这该是一种难言的苦恼吧。
周围响起了掌声,小导游得到了意外的几笔小费开心的心花怒放。
淳安笑着对我说:“我愿是那个弹琴的人,把最美的琴声弹给心上人。”
我看着他:“可惜弹琴的人始终没等来自己的爱人!”
他低下头,“你真的这样想?”
“不是我这样想,而是传说如此。”我说。
远处的索道车在运行,只一下就上去了。我们这帮人爬得气喘吁吁,中途已休息了好几次。眼看那些落后于我们的挑夫渐渐都超过去了,衣服湿了干干了湿,我们全然不顾自己风度地瘫坐在地。
小导游仍然在做着解说,人们在气喘如牛中游览大好景色。
在温泉买的竹竿都派上了用场,石阶上响起一阵阵“的,的”声。“丐帮来了!”前面的游人开始取笑我们。在一阵阵你追去赶中,我们到达了会合地——北海。
在帮着清点人数时,我为了让开另一帮涌来的游客,忙乱中脚踝扭着了,我摔倒在地半天也起不来,周围乱七八糟的没人注意到我的窘迫。
我试图站起来,可是每一次尝试都让人痛彻心扉。正在无所适从时,我被人从身后抱了起来。
“还这么逞强!”淳安的声音就在耳边。
在他的搀扶下,我依然无法行走,每一步都是种折磨。他让我扶住墙,然后背对着我,半蹲下身子用手拍了拍自己的肩膀:“趴上来,我来背你!”
我的脸一下就红了,那种很温柔的牵引让我无法反驳。他的背很宽,我能闻到他身上的汗味。这汗味让人感觉很安全。他的卷发在我脸庞边蹭着,毛绒绒的。
我将脸贴了上去,感叹觉到了他的呼吸。
“背媳妇喽!”周围的游人都在打趣。
“什么嘛!”我又急又恼地捶他“快放我下来。”
他置若罔闻理都不理我。甚至在我拧他时还把我重重地颠了一下,把我背的更稳了。
到了吃饭时间,他把我背到餐厅,全然不顾及旁人的看法。
“你男朋友待你真好!”医生在做完推拿后笑眯眯地对我说,“瞧他紧张的样子,别提多宝贝你了。”我脸飞红,竟然喜欢上了做他女友的感受。
我喜欢和他亲密的接触,喜欢若即若离的爱恋,喜欢他令人沉静的心跳,喜欢他太多,太多的一切。我渐渐失去理智,开始习惯于依赖淳安的日子。
我只想拥紧淳安,喜欢那种被人宠爱的感觉。然而采茶的影子却越发清晰,她的人生已不够完满,我会是那个在她伤口洒上一把盐的混蛋吗?
采茶是那个从我记事起就在一起的女孩,我们情同手足。我们看《情人》在深夜的剧场里流泪,一起与喜欢的男孩约会。
在相互帮助下爬过学校的围墙,我们偷出爷爷的雪茄,抽了两人平生第一支雪茄烟,然后被呛得涕泪横流。在阶梯教室支着书本睡觉,在老师提问时互助提醒。我们在春季采茶,在夏季游泳,手挽手走过秋冬季节。
我们的快乐延续到高二那年夏天,平静的太湖水碧波荡漾。一学年的学习已告结束,我和采茶坐在岸边,看不腻这样的山水景致。
两个男孩一同下的水,他们为了我有一个赌注。谁能潜游的远,谁就能约我。是怕他们缠我才出此下策,没想到两个疯子还真得当了真。
我摇晃着采茶的肩头:“烦死了!快点救救我。”她笑着摇头,用手挠我的头发叹了口气说:“爱莫能助。”
看着不见人影的湖面,我莫名的烦躁起来:“不管了,我要回家了。”说着我站起身。
“不会吧?你要开溜?”采茶问。“你替我处理吧!”我对她做了个鬼脸后大笑着跑开。我习惯于将处理不了的难题丢给采茶。
而她每次都毫无怨言的替我承担。
“谁叫我大你一岁!”采茶满脸无奈。
在我跑回去的途中,回头看了一眼,暮色里采茶的背影显得格外孤单。心里突然涌动出了说不出的郁闷。
结果,是我想不到的。两个男孩中的一个再也没上来。当采茶成为众矢之的时,她也没说出我来。“小妖精”的称谓至此被牢牢扣在她头上。
她没考上大学。
我们抱在一起哭了很久。
如果不是我,不是我的临阵退缩,不会有采茶的今天。
我哭得嗓子都哑了。“对不起。”我的泪顺着她的脖子流下,打湿了她的肩膀。
她用手指抹去我脸上的泪水笑着说:“谁叫我比你大一岁!”
于是,我上大学,而她很快结婚。
记忆一点点被唤醒,压得我喘不过气来,心绞痛起来……
淳安的手从身后环绕上来:“阿碧,我爱你!”
我转过身,孩子般缠绕在他身上,心却已经惊醒了。我的心是悲伤的,我不敢想象将来。我过不了自己这一关!无论如何,采茶,我都不会再一次对不起你!
因为我的脚伤,我和淳安留了下来。那一大帮人员交由会务组去负责,他们的行程不能因为我而有所变动。
我们在北海又住了一天后,由缆车下山,在温泉景区等待他们的归来。
他们此行安排满满,我和淳安将在此等待整整三天。我的脚伤逐渐恢复,行动也趋于正常。
我们在晚饭后漫步,在揽胜桥听溪水,在风里唱歌,然后在深夜里由淳安背着我在山道上奔跑,然后依偎着走回宾馆。我们像一切热恋中的男女那样意乱情迷。
那夜的月色分外迷人,淳安牵我的手在山道上行走。在累了的时候,我们坐在山石上休息。淳安坐在靠我很近的位置,小虫在草丛中呢哝,我们的手又扣在了一起。男人的手宽大温暖,在他的手心我感觉安慰。
“嫁给我好吗?”我挣脱他的手,俯身拽断脚下的野草,没有回答。
“我可以等待。”
“采茶怎么办?”
他一愣,一脸狼狈,他说:“请给我时间。”“
“我讨厌被叛!”我说。
“阿碧,我没想过会爱上你。”他苦笑。
我转过头,“也许这只是错觉。你离开的久了,错把我当成她了。”
他恶狠狠地看着我,猛地把我拉入怀中,他的脸贴在我的头发上,手指触到了我满脸的泪水。
在失控和绝望中,他开始粗暴地吻我,我摸到他的脸,同样的一脸泪水。这一刻,我只想紧紧地抱着他,告诉他,我不能失去他。
在空荡荡的茶座里,我和淳安是唯一的客人。
淳安要了一壶碧螺春。“黄山毛峰并不比碧螺春差!”服务生有些不服气。
“它对我有特殊意义。”淳安苦笑。
茶很快上来,温热的香味迅速在我俩间弥漫开来。
我对着浅浅一杯绿茶竟无法下咽。
“它是你家乡的茶!”淳安眯着眼喝了一口,“喝到它,想到是你生长的地方,就会有亲切感!”
“而这茶却是采茶向你推荐!”我拿起茶一饮而尽。
“我们重新开始好吗?由你选择,女朋友?妻子?情人?”他急切切地拉住我的手。
我抚摸着他的手,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想一口气答应下他所有的请求。可是这是注定要分别的感情,有很多现实的东西是逃避不了的。
“对不起。”我说,“你不是阿祥,我也不是碧螺。”
我看着他的脸变得灰白。他的眼神像一柄利剑,刹那间穿透了我的心脏。
5
下定决心和淳安分开,并不是很容易的事。事实上,在黄山我就有些后悔了。
日子一下子变得复杂起来。常常会因为想忘记淳安而痛彻心扉。那段时间,我基本上推去了一切应酬。躲在家里听喜多郎的音乐,吃很多零食。但是因为经常性的失眠,我并没有发胖迹象。
在公司里刻意躲避着的淳安忽然传来了订婚的消息。
同事们正和他开玩笑,被我碰了个正着。我愣在当场,手中的茶水也差点倾翻在地。匆匆道贺后,我冲进了洗手间,泪水一下子就掉了下来。我用冷水冲脸,化了淡妆。掩盖了那红肿的眼睛。
晚上,我去了茶楼。采茶因订婚暂停营业,“佳木坊”里都是公司的熟人。
我在楼梯转拐处碰见了淳安,“你满意了吧!”他拦住我问。这个男人充满了敌意地看着我,他的眼里有隐藏的痛苦。
我直盯盯地盯住他却发不出一言。
在这一瞬间,我感觉穿阶而来的冷风正呼呼作响,响彻耳际。
容光焕发的采茶给每桌都上了壶碧螺春,“我们因此而相爱!”她甜蜜地向众人介绍。
采茶和淳安在我们这桌落座,两人一脸幸福的样子。
隔壁公司的小妮子们沉静了几日之后又热闹起来,她们说:“只要没结婚,大家仍有机会。”我真得佩服她们的勇气,这么直白的爱情真得很可爱。假若我是男人,我会不顾一切地爱上她们的。
直白的爱情真得很有杀伤力。
这是在子衿到来之后,大家达成的共识。
子衿是刚到公司的新同事,坐在靠近我的位置,她的长相一般,很难给别人留下什么印象。只是让人感觉那五官像雾里看花,无限朦胧罢了。
那些多事之辈早已宣扬开去,她的动静早成了大家的笑柄。但她很谦和,安静。由于环境生疏,她小心的有些拘谨。她总是仰着脸谦逊地说话,轻手轻脚地行走。在她的努力下有关她的笑话日渐减少。同事们终于接纳了她。
我也是从新人一步步走来,无从下手的惶惑和不安是我所理解的。于是,我将资料收集工作交给了她。
她做的得心应手,成果显著。她是个聪明人。上帝造人总是会弥补另一方面的缺陷。她站稳了脚跟后,才渐渐露出真实的一面。
在看到淳安的第一眼,她就开始询问他的一切。“他叫淳安?他很帅,不是吗?”她春心萌动。淳安的一举一动被她看在眼内,短短一小时内可以提十二次“淳安”的名字。
我不得应付她。尽量做得轻描淡写。
“我什么时候能与他合作就好了!”她支着下巴叹气。
我哑然失笑:“他不擅长与人沟通,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对你也一样吗?”她盯得我发毛。
电梯快要关门的刹那,淳安冲了进来。匆忙中他踩在子衿的脚上,“对不起!”他尴尬地道歉。
子衿笑了笑没有说话。下电梯时,大家都看到她肿得很高的青红色的脚背。
淳安停下来:“需要看医生吗?”
子衿摇了摇头。
“这样好了,有问题随时找我。”淳安递过一张名片。
“我和你是同事,你叫淳安。”子衿并没伸手。
淳安有些难堪:“是吗?”他看看我,“和你在一起的吗?”
我还没回答那边子衿已抢了过去:“我坐在阿碧姐姐的隔壁。”她的脸随后还红了一红,“你要是觉得不放心的话,明天可以来看我!”
淳安一愣之后禁不住笑了:“好啊!”
“我叫子衿,你要记住了。”子衿展颜一笑,竟是说不出的娇羞。
第二天,淳安给子衿送来一瓶红花油,另外还加上一打鲜花。
子衿幸福无比。她对我说:“早知道能得到他送的鲜花,我宁愿早一天被他踩到。”她陶醉地吻了一下花朵后问我:“——淳安对别的女孩也是这样吗?”
“嗯,”我沉吟了一下,“好像没这种例子。”
“知道吗?刚刚出去时,他从办公桌前抬起头对我笑了一笑,他?他不是已经定婚了吗?”她没理会我的回答,自顾自的说了下去。
我笑了,笑得很突兀,完全失去了控制。
子衿犹豫了,她警惕地盯住我:“是在笑我自作多情?”
我摆了摆手,笑得说不出话来。
淳安急着去见一客户,忘了带合同。外面下着暴雨。淳安的车就被困在离公司不远的立交桥下,不能动弹。就在他进退两难的当儿,子衿不失时机地拿着合同冲了出去。她冒雨给淳安送合同去了。
“立交桥下的积水有这么深。”蹚过来的同事夸张的比划着。浑身透湿的子衿却安安静静不发一言地换衣服去了。
“呕!我要是淳安就好了!”同事们怪叫着笑成一团。至此,两人关系有了微妙的变化。
子衿在电梯里也可以大声的和淳安说话。淳安也并不反感。
而我和淳安之间除了公事之外几乎不再多话。
他曾经那么专注地望着我,而今却充满轻视的神色。我在投影屏幕前做着项目介绍。
“把我的策划做得这样糟糕,你还不如下来。”淳安一脸不满地对我说。
室内一阵寂静,我脸开始挂不住。
我停了下来,冷笑着说:“你不懂就不要乱插话!”看着他一脸不屑的样子,火一下窜上头来,手中的激光笔一下子便掷了过去。
没防备的他被打了个正着,额头上显出了红印。他也恼了,站起身就把放在我面前的资料抢了过去,只几下,那份策划书就被他扯得四分五裂。
“子衿,今后这工作交给你了。”淳安对着子衿说。
我冷哼一声,拍拍双手笑着说:“侥幸逃脱,不胜荣幸!”然后,扬长而去。其实,我心如刀绞。我坐在办公桌前怎么也想不通,我们什么时候起变成这样了呢?
并不是赌气才彻底放弃和淳安的合作,实在是两人意见有很多不同。经过这一次争吵,我们之间的距离更远了。
子衿越发积极起来,连每天的早餐都替淳安准备好了。
淳安一进餐厅她就会高喊:“淳安,淳安!在这里!”她激动的脸都挤到一块去了。
“子衿,什么时候也替我们准备一下早餐?”公司里的同事对她挤眉弄眼。
“去死啦!”子衿推开他们,脸一下子羞得通红。
我的退出更加激发了淳安的灵感,他常常加班到很晚。
他的身后却增添了一个忠实的追随者。他们陶醉在工作中,在任何环境里都可以感受到那种热情。
在茶水间,我目瞪口呆地看着子衿拿过淳安的水杯,将他喝剩的咖啡一口喝完。看到子衿在淳安的阻拦下将头枕在他的胳膊上。
公司的聚会上两人相拥而舞,竟然在分别时难舍难分。
问题终于变得令人头痛。采茶的电话也打到了公司。
他们的婚期将近,一切事务都要解决,而淳安却很久没有回去。
采茶并没恐慌,她甚至笑着在电话里问我:“奉子成婚是不是个好理由?”
“你?”我迟疑了一下接着问:“是不是真的?”
“当然!他很快能看到我寄给他的诊断书的复印件。”采茶说。
我做了个不太堂皇的决定。约好淳安后又约了子衿。
我将时间计算了多次。见面的地点在公司楼顶的露台。
“工于心计的女人!”淳安拿着采茶寄来的诊断书愤愤然地对我说。“那你也不逊色,你是个见异思迁的男人。”
“这么说我和她旗鼓相当,天生一对!”
“你好像还满怀悲愤?”我冷笑。
“我也不想的。”淳安叹了口气,“当时只是想气气你才和子衿在一起的,没想到竟闹得无法收拾。”
“假作真时真亦假,真作假时假亦真!这个道理你不会不明白。”我说。
“我又没长前后眼!”淳安没好气的回答。
“你爱她吗?”我问。
“你指的是哪个她?”淳安苦笑。
“当然是子衿。”我说。
“我只爱你!”淳安牢牢地盯着我。
我转过头去,看见了呆立在那儿的子衿。
6
参加过采茶和淳安的婚礼后,我辞去了公司的工作。我选择专心读书,一直喜欢箐箐校园的读书环境,也一直渴望再一次的回归。我需要这样平静的积淀,无论是忧伤还是快乐都会经过岁月的清洗。
我抱着厚厚的书本穿梭在校园,下课后再穿过大半个城市回家。
高大的梧桐已开始泛黄,车窗外落叶纷飞。有隐约的桂花香气正随风而来,纯净的天空下陈旧的一些记忆,正若有若无的在香气中弥漫。
在等待红绿灯的间隙,淳安和采茶正穿越这个街口。淳安一手揽着她的腰,另一支手的臂弯抱着大大小小的购物袋。采茶微笑着,手自然地搭在自己突起的肚子上。
我靠在车窗上眼睁睁看着两人渐渐走远。
车厢里在唱着赵咏华的歌:“如果相见不会太晚,我们不会悲伤,和你堂堂的手牵手,过得好简单。若我有天不在了,请你原谅我的困扰。虽然你给我的不算少,只是我没福气要……”
我呆坐在那儿,突然不知道自己究竟该往哪儿去。
一头撞下车来,却发现自己立在了“佳木坊”的门口。
采茶婚后结束了茶楼的生意,但是新接手的老板依然维持了它旧日的模样。古古的一排木头雕花门窗,爬满了回廊的紫藤,还有在风中摇摆的红色灯笼。
踏进门去,是日光淡影的朦胧,我仿佛看见淳安正站在楼梯的转拐处怨愤地看着我。
我微微笑起来,用手抚摸着木扶手,想着那个曾经刻骨铭心爱着的男人,泪却早已请干了。
我给自己要了一壶碧螺春,在茶香里,陈旧的往事一一浮现开来。
我看到了太湖碧绿的湖水,我和采茶手牵手在湖畔奔跑,茶香里有我们的纯真和快乐。
“谁叫我大你一岁呢?”她好看的脸上写满了疼爱。
采茶,你过得好吗?我终于可以不再亏欠你了!
注:十多年前的旧作,稍有改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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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文完)
本文作者“晓镜如花”,现居上海,目前已发表了49篇原创文字,至今活跃在豆瓣社区。下载豆瓣App搜索用户“晓镜如花”关注T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