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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石的艺术之旅:湘江周刊·艺风独家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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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石的艺术之旅:湘江周刊·艺风独家报道

文、画|浮石

孩子是天生的艺术家,几乎每一个新生的孩子都会无师自通地以一颗赤子之心去感知世界、表达自己。而始终拥有一颗赤子之心,摒弃世俗的功利心,勇于坦诚地表达自己,正是成为一个货真价实的艺术家的基本前提。在此前提之下,如果能有幸遇到一两位艺术的启蒙老师,那么这个世界的大门将会为他们打开得更加精彩,充满奇趣。

我是幸运的。因为我接连遇到三位为我洞开艺术之门的启蒙老师。

第一位是我的外婆。她是一位普通的农村妇女,朴实善良,勤俭持家。她总把自己和屋子收拾得干净利索;总会在家里的墙壁上贴满年画或从画报上撕下来的好看的图画(那些画报都是当时在县城工作的父亲带回来的)。现在想来,在当时的乡下,我们家是有着美术馆式的艺术氛围的。

外婆读过解放初期的夜校,会讲年画和画报里的故事,她的毛笔字写得好,老家柜门里贴着的那张鲁迅先生的海报至今仍在,海报上空白的地方是外婆用毛笔记下的我和我妹妹的生辰八字。在我看来,她的字是比时下很多书协会员的字要好上很多的。

我的第二位艺术启蒙老师是从县城里来的电影放映员,具体长什么样我已经完全忘记了。只记得她每次来,不仅吃住都在我家里,还会送给我几张放电影前放映的小幻灯片。我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喜欢上画画的。

幻灯片上的工人、农民、解放军是我最开始临摹的对象。慢慢地,我开始尝试着画我当时正在过着的生活:水塘里捉到的鱼或青蛙,北湖里簇立的荷花和莲蓬,自家的狗或屋檐下的燕子等等。等到下次放映员姐姐再来,我很显摆地把我的画拿给她看。她一边看画,一边伸出一只柔软的手轻揉我的脑袋瓜,以示夸赞和鼓励。那一刹,我心跳加速,只觉得满屋子都是光。那光一直照进我对绘画的梦想里。

浮石作品《朝后看,向前走》

我的第三位艺术启蒙老师姓张。大学时学的是物理,在县一中教物理和体育,当时不知何故下放到我们这的小学。几乎所有课程他都教,他很乐意教我画画。

我12岁那年,家乡要搞漫画展,这个光荣的任务落在了能写会画的张老师头上。作为经常被他开小灶的学生,我也跟着一起拿起了画笔。初生牛犊不怕虎,我的任务很轻松就完成了。由“扮禾”晒谷的芦苇席子连成的长长的漫画墙上,我的画和张老师的画混在一起展出,居然能够瞒过那些有着雪亮眼睛的同志们,我心里的那份得意,让我飘飘然了好长一段时间。

我初中时进了县城,父亲让我跟县文化馆的老师学速写与素描。我也生拉硬拽着同学给我当素描的模特儿,一坐就是小半天,同学们后来都不愿意了,我就每天坚持到父亲工作的医院门诊部去画人物速写。

我上高中的时候,张老师已回到县一中继续教物理。但凡县里有大型活动,还是会请他出马画宣传画,他仍旧会带上我去给他打下手。当年挂在县十字街口新华书店外墙上的宣传画,足有两层楼高的《雷锋同志学毛著》,就是我跟张老师的集体创作。张老师负责画雷锋的眼睛、鼻子和嘴巴,我负责画雷锋的手和他手里的毛主席著作。热闹的十字街头车来人往,每天有多少人欣赏到我和张老师的作品呀!想一想都令人兴奋得睡不着觉。

绘画的野心自此破土萌芽。

浮石作品《老朋友》

1977年恢复高考时,我已在上高一。同班同学积极备战高考时,我却还是常常请假画画,付出的代价是化学考试得了2分,还被罢免了数学课代表的职位。

这让父亲很着急,他很严肃地跟我说:“以前让你学画是怕你去学坏,并没指望让你去当画家。你现在也别想。”他带我去几个从小一直学素描、水彩、油画的美术生家里参观,明确告诉我,他们的画比我强十倍百倍。说县里如果真能出第一个美术大学生,那个人百分之一百不会是我。

父亲的精准打击让我放下了画笔,开始恶补文化课。终于在复读一年后,我考上了湘潭大学哲学系。

学哲学的我,又开始做起了文学梦。毕业留校到机关工作之后,我接连在杂志上发表了好几篇小说,又被当年没有录取我的中文系请去做了老师。

20世纪90年代初,我作为“十万人才下海南”中的一员,去了海口。我才知道,我的绘画野心从未泯灭。

我拿了一间一百多平方米的黄金门面做画廊。在当时被称为文化艺术沙漠的海南,不少人把画廊误解为发廊,让人哭笑不得。惨淡经营的结果可想而知。文化艺术沙漠的另一面,经济发展势如破竹,这使得艺术品拍卖市场异常火爆。我因此进入海南的艺术品拍卖行业,不仅接触到海量的艺术作品,极大地满足了我对书画艺术的求知若渴,并从此与拍卖结下不解之缘——包括后来让我一夜成名的长篇处女作小说《青瓷》。

成了文化名人后,少不了被请去采风、做笔会。印象最深的一次是去邻省某知名酒厂参观。轮到请嘉宾为企业题词的环节,同行中有几位是练家子,字写得好,自然获得一片叫好。轮到我时,不容推脱,只能边写边做挥毫泼墨的潇洒状,也赢得一片喝彩。我心里很清楚,不过是一种饱含礼节的热烈。

那次采风让我受了刺激,回家后我开始发神经似地拼命练字,有时半夜起来撒尿,都要顺便写上几个字。不是我太刻苦,而是我预感到像这样的采风活动今后还会有,我不想再丢人现眼。

几个月过去,心中一边满是对颜真卿、欧阳询、王羲之等大家的膜拜,一边满是对自己是否能练出来的绝望。中国书法博大精深,想讨巧速成走捷径,几无可能。像我这样带着功利心的半路发奋,更是越写越不敢下笔。

浮石作品《梦乡》

有天晚上我灵光一闪,问自己为什么非得苦哈哈地练字,而不重拾画笔呢?用商业术语来说,我完全可以选择自己更擅长的赛道呀。这个想法让我兴奋异常,那股废寝忘食的疯癫劲头,真就如老屋子着火没得救。

我其实是一个能够把理性与感性结合得比较好的人。习惯了凡事像商人一样去思考。我像做商业项目可行性分析一样冷静地权衡了我在绘画一事上的优劣:首先,我的劣势与短板是,没有经历过系统而扎实的美术训练,与科班出身的职业画家相比有很大的差距。我的优势在于,我长期从事艺术品拍卖,使我对书画艺术品有了较高的鉴赏能力;另外,便是我的哲学功底与文学表达能力。更重要的是,我前半生跌宕的经历与冷峻思考,让我对这个社会、世界、他人都有话可说。我认为真正的书画艺术家不应该只是通过技法的炫耀,让自己的作品以一种装饰画的面貌取悦于人,而是必须通过艺术语言表达自己的思想和情感。试想一下,如果一幅作品里兼具智慧通透的哲学思考、精炼独到的文学表达和妙趣横生、雅俗共赏的图画,将会是一种怎样的气象?

我还对两位享誉世界的湖南老乡画家进行了研究。一是齐白石,一是黄永玉。他们亦不是艺术科班出身,都是半路出家,都通过孜孜不倦地探索与技法变革,找到了自己独特的绘画语言。更重要的是,他们的作品,都会通过自创的诗词、题款,表达自己的思想情感与人生感悟。这使他们的作品具有厚重的人文底蕴、勃发的生命朝气、别具一格的风貌与大俗大雅的艺术魅力。

当我如此这般思量、考证过后,我的画风便有了可循的方向——它应当有一种直抵心灵、介入社会、思考人生的混沌力量,应当是一种哲思、文学与中国画笔墨的综合体。它既不该不知所云的曲高和寡,也不对低级趣味巧媚迎合。我绘画中的思想性应该是生活化的,文学性应该是口语化的,中国画笔墨则应是漫画化的。依此,我的绘画风格逐渐成形。我将此种集“哲学思考、文学表态、美术呈现”为一体的作品自称为“浮石绘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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